竹之始生,一寸之萌耳。

柑橘

嘴中是混杂着柑橘、提子的烈性炸弹,被人投食的快感应如是。难眠的夜,在书桌上堆砌起纸质堡垒,菲茨杰拉德望着那盏绿灯,在我身旁伫立了一个晚上,我不时转头望着正在写作的茨威格,这时的他还没开始写绝命书,他抚摸着花筒中枯萎又重生的白玫瑰,想念起不在枕边的女人。

写的什么,我问他。

永恒,他说,并没有抬头。

仰望圆桌底流动不止的木质花纹,随手放生一条鱼在这旋律之上。对面的女孩一言不发,我的耳朵始终聆听,微笑从她嘴角卸下,从未想过真实可以这样明目张胆,沉默着的我的女孩,此刻闪过你脑海中的,是漆皮夹克,还是那讳莫如深的吻。

小心翼翼走出每一步,没有休止的徘徊,宁静的初雪成为孤独者狂欢开始的礼赞。我的女孩,走进图书馆,对将要讲述的故事报以同情,一无所知。“别抬头”,窗上的雪花对她说,转眼化成水滴宁落在玻璃窗栏。回声响在她耳边,四处盘旋,她抬头寻找着,警告宣布失败。

人们总以为情感需要共鸣,一方的颤抖不过是弃置一地的橘皮,等待回收。

 

“是的,只有我看见了你。”女孩对隔桌的雄性灵魂低语。渗透的潮湿爱恋越过“人”的认识,让男孩在下一秒抬起了头。

这一次,被认知不是她的目的。她渴望被侵略。在意识领域被一个陌生人一举攻破。女人善于用短暂的永恒作为武器,在细若游丝的传递中渗透进对手的心房,没有拥有便有了失去的快感。她呢?她对这样的袭击并没有察觉,纯洁的始作俑者,完美的狙击手。

她没有听见窗外鸟鸣,只看见它们颤抖的咽喉。每天,每天,他们都坐在仅剩的两个座位上,看向对方时仿佛穿越人形,目光飘回脑中,又一次重塑起他的模样。连一句你好都来不及出现的约定里,跟脑中的光影玩闹着。

女孩开始颤抖,她听着Tom Waits的《Rain Dogs》,沉浸在荒谬奇妙的沙哑夜幕里。这不是所有人都能设法接受的音乐。因为口味复杂,难以分享。理解成为阻碍,交流无障碍成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徒然无力。她抖动着脚尖,这是理智的隐退,烟熏嗓像是长有一只黑长指甲的手,牵引着她的理智进入茫茫无尽的丝绒暗房,另一个游荡之地。

世上的精神鸦片数不胜数。白粉?幼稚又贪婪的享乐。像是一次性灌入过量的幻化剂,注定超越人体控制。巧的是,人是最有控制欲的家伙,这种连桌布的肤色都信誓旦旦紧握手中的生物,怎能可笑到在毒品中丧失控制权。于是,机敏的人寻找着各种替代品。

在这样的夜里,我呼喊着她的名字,强行让她回想往事,残忍地逼迫她高举火把潜入密林深处,搜寻那些有意疏远的片段。她苦笑着摇动手指,脸乖乖偏向一旁。弯曲的嘴角上是闪烁如炬的双眼。

火把照亮了,男孩女孩手牵手,温柔的触感像是从上古静默地流传下来。往来的人流不算少,但都在他们两侧幻化成不那么重要的光影,亦步亦趋的,两人并肩走在通往黑暗森林的大路上,一路无语。

森林深处,远远看见纯洁的白色纱帐从高大榕树上倒垂下来,纱的一端随风轻吻过水面,引起一串串乳白色的涟漪,一艘小船停在榕树不远处,女孩赤裸着脚,率先踏上船内柔软的兽皮,男孩出神地望着她微微发黄的发梢,将钥匙递给了她。一夜无雨。只剩暖暖的风一摇一摆地吹着纱帐,而小船,仍是乖巧地停在一旁。

“后来,我再也没带他回过那片森林,”对面的她笑嘻嘻地看着我,“真正的感情要锁起来,藏在内心的最深处,不要让任何人知道。我只需要一个梦,梦醒后,他还是别人的他,除了心,什么都可以给我。”她不笑了,低头吮起柑橘瓣。

这让我想起被海水沾湿羽毛的飞鸟,以及动不动就辗转反侧的瞬时烛火。我对她犯了错,强行唤起她的记忆本身就是种罪恶。我不敢再挪动嘴唇,害怕只再多一个字就使她在热闹的凌晨哽咽出声。真残忍呵。

 

你有过几个男人,她问我,这是需要最原始的坦诚才能成立的时刻,但我没能对得起这份正面的勇敢出击,pure已经离我太远,没有边界了,让我在能够接受无限可能的同时,犯下一个又一个再也逃脱不掉的罪恶。

亲爱的读者,你有过这种感受吗?在一个错误中,清醒地认识到纯洁不再,于是想到逃离,想用尽一切清洗剂抹去历史痕迹:记录着罪恶情感发酵的笔记,裸露的旧照,甚至是指纹这种并不会被故意窥探的细节。等待完全抹去后,不知何时又会重新踏入果园,接受进化后的撒旦蛇的诱惑。

到头来标着pure路标的地点只会把我们送往反方向,愈行愈远的我们没有什么好被注视,一切就只是陷入更深的罪恶。手下的牺牲品多如麻绳,一旦拉响一个其他的也会挤嚷着爬出来。

罪恶,pure,罪恶,pure,最终的最终,任何人都无法接受浑浊的你。最后的最后,你发现,能接纳所有这些不洁的只有丧失选择权的自己。

反过来才能明白,痕迹是无法被删除殆尽的东西之一,无论是胶卷过曝还是打字机拷贝纸,只要有了根就有无限种复制的可能。大脑尽职地记录着一切,冒着被杀头的风险,像史官一样,甚至将那欲盖弥彰时的卑鄙、胆怯一并录入史册,真相不得而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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